那年的冬天继续延续著暖意，直到年关岁尾，仍旧没有落过一场雪，孩子们都是无忧无虑地玩耍，大人们则有些犯愁，担心没有雨雪杀灭害虫，恐怕将影响来年的收成，不过至少今年是个丰收的年头，所以该庆祝的仍旧是要庆祝。

到了年三十的晚上，村人们聚集在村口的大院上吃年夜饭，支起十几口大锅炖起菜式简单却内容实在的伙食。火红的大烛映亮了一村的喜乐，老人们用烟枪磕著脚底，男人们热火朝天行著酒令，妇人们叽叽喳喳聊著家长里短，小孩们嘻嘻哈哈满大院乱跑。村长带著人点燃了从镇里买回来的大红鞭炮，喜庆的劈啪声震盪了沉睡的山谷。

而大河在这歌舞升平的热闹里偷偷离去，怀里揣著他舍不得吃的一颗鸡蛋平时鸡蛋是要省下来拿去集市里卖的，只有过生日的人才能吃到，而在家里，从来只有弟妹的生日，没有人记得他是什麽时候生日，连他自己都不清楚。

他乌黑的脚底板上还残留著鞭炮的碎红衣，踏著冰冷的泥土，口里呼著雪白的热气，啪啪地跑上山。

他满心的兴奋与欣喜，因为很难得能带上鸡蛋作为供品自从爷爷去世後，山神就再没有享受到这种待遇了喘著气到了黑幽幽的山神庙前，月色被树梢遮了大半，只馀下小块的光亮，然而四下张望许久，都不见山神的影子。

他十分奇怪，走到山神庙後的大石头前，叫了一声，「山神？」

然而半晌没有回应。他站在那一片黑暗里，并没有觉得森冷与可怖，但却觉得慌乱与紧张，山神从来没有这样不在过。

他张开嘴要再喊一声，却听见远处女孩低低小小的一声唤：「大河！」

在无人的森林里突然响起不是山神的回应，饶是习惯了黑夜里独自行路的大河也被吓得一个激灵，心脏差点跳到喉咙眼里。

呆呆地转过头，他看见秀秀黑暗的人影站在离山神庙几步远的地方。女孩瞄见他偷跑，十分好奇，於是大著胆子跟著他跑上来，一路上已经被婆娑的树影吓得不行，又眼见著他中了魔一般四下转悠，还叫著山神山神，就连站著都发起抖来了。

「大河，你在叫谁？」她哆嗦著说，然後颤抖著哭了出来，「我们快回去吧，这里好吓人。」

大河看清楚是她，一时真不知道怎麽办才好，心里有些小小的郁闷，因为她出现，所以见不到山神，但是以他老实的性子，却又并没有因此而怨恨，只是觉得惋惜。

他舍不得在这一片安宁祥和的年夜里与山神单独相处的机会，再况且口袋里还装著给山神的鸡蛋呢，於是只是走近她，低下头擦擦她脸上的眼泪说：「别怕，这里很好。我还要拜山神啊，你先回去吧。」

「大河……」秀秀哭泣著拉住他的手臂，「你别待这里了，走吧，我好害怕……」

大河只觉得心里一团乱，他是不舍得见到秀秀哭的，然而这时候要他走，也是舍不得，两相比较，他并不灵活的脑子便完全处理不了了。这时候秀秀拼死拽著他，就要往山下走。

他被强牵著走了几步，眼睛还恋恋不舍地望著山神庙，突然身子僵硬了一下，眼睛顿时瞪大了。

他听见呼呼的喘气声，月亮昏暗的光影下，山神庙旁的一棵老槐树下，黑暗里突然泛起了两点光亮！

「呜……呜……」那喘气声粗重起来，变成低沉的嘶吼，是示威也是挑衅。

大河本能地颤抖起来，那冰冷的寒气窜过他的背心，刹那间全是冷汗是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