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渔场老板举著伞围在一起，正在议论纷纷，其中包括那两个新来的大学生。

大河走过去，那两个大学生见他来了，十分兴奋，「哎，陈老板，快来帮忙看看。刚刚从水库岸边蹦出来的，你看这种鱼，我们这里都没有。张老板说是上游游下来的寒鱼，是新鱼种。陈老板，你说好养活吗？」

大河接过那条活蹦乱跳的鱼看了看，是他幼时在山前那条河里常见的，後来水质差了，渐渐这种鱼也少了。

一群人冒著细雨讨论了一番新的鱼种，後来见雨势渐大，便分头回屋。

大河腿脚不便，走得慢些，落了最後，突然耳边一震，彷佛听到隐约传来的雷鸣之声。他抬头向後望去，昏沉的天幕向著远处的黑暗无止境地蔓延，在他看不到的遥远之处，彷佛正在回响著雷霆万钧般的震盪。

他站在原地静静地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再察觉到什麽，於是一瘸一拐地慢慢挪回了屋内。

夜里仍旧燥热，断过的腿疼得无法抑制，辗转难眠。

大河摸索著开了灯，起身给自己倒了杯凉开水，喝了一小口，实在疼得没办法，便坐在床头，将枕头下一张皱巴巴的照片摸了出来。

那张照片被摩挲得边角都翻了卷。璀璨阳光、翠绿山林，年轻的他蹲在一座矮小的山神庙旁，略微羞涩地扶住了庙檐。

他眯著眼看向山神庙顶的位置，那里有一块白茫茫的反光，隐约像是个倚坐在庙顶的影子。

他将唇贴在那块反光的上面，轻轻地吻了一吻，好像得到些许治愈似的，将照片贴在胸口，倒身重新睡去。

睡到半夜，又被一道响雷惊醒，他在黑暗之中起身，惨白的闪电撕裂窗外的天空，明明门窗紧锁，他胸口的照片却被突起的一阵微风吹落了地。

他慢慢下床，艰难地蹲下去捡那张照片，狂风夹杂著骤雨，拍打著他轻薄的房门，像是有人激烈地拍击呼喊著他。

他抓著那张照片直起身，彷佛被什麽东西蛊惑了一般，回头静静看著被风吹得战栗不止的房门，静默了一会儿，他穿著单薄的睡衣，走过去打开了门。

狂风夹杂著豆大的雨点，猛然扑进屋内，劈里啪啦打在他的脸上身上，门口的地上霎时湿了一地。

他将那张照片贴在心口，迎著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雨势太大，街道地势坑坑洼洼，排水系统不好，不过下了一日的雨，地上便积了齐脚踝的污水。他沿著渔场灯光昏暗的街，一步一步慢慢朝著水库的方向走去。

终於走到他每日放下大鱼的地方。这几年来，他每天都在这里，用细线将各种分量极小的祭品绑在鱼身上，然後放生入水里。

他在倾盆暴雨中弯下腰，缓缓地屈膝跪了下来，跪在雨水里。